九華山志
重新編修九華山志發刊流通序
真如佛性,生佛體同,在凡不減,在聖不增。但以性德雖同,修德各別,故致生佛迴異,苦樂懸殊。諸佛以順性而修,因茲返妄歸真,背塵合覺,斷盡煩惑,徹證此即心本具之真如佛性,故得安住寂光,永享涅槃常住之法樂。眾生以逆性而修,由是迷真逐妄,背覺合塵,起惑造業,全迷此即心本具之真如佛性,故致常住娑婆,恆受六道輪迴之幻苦。諸佛以眾生心體同而心相異故,不勝憐愍,不惜勞苦,發弘誓願,度脫眾生,以視一切眾生皆是佛故。故梵網經云: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又云:我是已成佛,汝是未成佛,若能如是信,戒品已具足。以若信自己是未成之佛,決定不肯隨順凡情,造生死業;決定直下信受佛教,修菩提道。其有迷之淺而宿根深者,一聞佛教,即得了悟,信受奉行。若迷之深而宿根淺者,一聞佛教,反生誹謗,或至毀滅令盡無餘,以視佛為眾生故。以己之眾生貪瞋癡心,測度佛心,謂其所說,皆為誆騙愚夫愚婦奉彼教之妄語,絕無真實,不可依從。若一依從,則永入迷途,莫由而出。諸佛於此種眾生,了無一念棄捨之心,倍生憐愍愛惜之念。如人病狂,撻罵父母,父母不以罪治,更增憐愍之心,知其失本心故,狂病若瘉,自無此過。若迷之極深者,從劫至劫,亦難省悟。故諸佛以盡未來際,度脫眾生為誓願。而已證法身之諸菩薩,亦莫不皆然。彼以自私自利闢佛者,若知此義,能不愧死。
迷之淺而宿根深者,古今固不乏人,今舉其尤者,如宋之丞相張商英,明之居士鍾大朗。商英初不知佛法,因遊一寺,見佛經莊嚴殊勝,忿然曰:胡人之書,如此莊嚴,吾聖人之書,尚不能及。夜間執筆呻吟,莫措一詞。夫人向氏,頗信佛,因問所呻吟者何事?曰:吾欲作無佛論耳。夫人曰:既然無佛,又何可論,且汝曾讀佛經否?曰:吾何肯讀彼之經。曰:既未讀彼之經,將據何義為論?遂止。後於同僚處,見案頭有維摩詰經,偶一翻閱,覺其詞理超妙,因請歸卒讀,未及半,遂大生悔悟,發願盡此報身,弘揚法化。於教於宗,皆有心得。所著護法論,極力贊揚,附入大藏。徽宗朝入相,時旱久,夜即大霈甘霖,徽宗書商霖二大字以賜。蓋取商書說命,若歲大旱,用汝作霖雨之義以褒之。
鍾大朗,蘇州木瀆人,其父母禱觀音而生,幼時隨父母禮誦。及入塾,聞聖學,即以聖學為己任,因不禮誦,而輒作闢佛文字。後見蓮池大師自知錄序,始知愧悔,不復闢佛。讀地藏菩薩本願經,發心學佛為居士,遂研究天台禪宗各書,各有所得,乃禮憨山大師門人出家,法名智旭,字蕅益。其戒行淨若冰雪,其見地明若日月。而且注重淨土一法,以末世眾生,不仗佛力,決難現生了脫生死。一生弘法,不作住持,多居北天目靈峰寺,故後人每以靈峰稱之,實未為靈峰主人也。
至韓、歐闢佛,但據儒教倫常近跡,及禮樂刑政為論,絕無引及佛經之文,固知所闢,皆是未見顏色之瞽論。韓由晤大顛禪師,歐由晤明教大師,方稍知佛,特不能如張、鍾之弘揚耳。而宋之周、程、張、朱,為接孔孟心傳之人,其原皆由學佛而得。周茂叔極為淳篤,絕無一字闢佛。二程、張、朱,則陰奉陽違,取佛經之奧義以釋儒經。恐人謂己之所說,系出佛經,遂極力闢佛所說之三世因果,六道輪迴之實事實理,謂為虛構,以作騙愚夫愚婦奉教之據,實無其事等語,冀掩人耳目。由此以後,凡儒者皆不敢說因果,恐人攻擊以為異端。凡理學皆偷看佛經以自雄,皆力闢佛法以自固,以致愈趨愈下,設使大家皆提倡因果,斷不至如此之極。夫因果者,聖人治天下,諸佛度眾生之大權也,捨此,則無法可設矣。今則亂極思治,若猶不以因果為本,則以後之禍,當更慘劇矣。
九華山者,地藏菩薩應化之道場也。地藏菩薩,於無量劫前,久證法身,已成佛道,而不居佛位。以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為願,其悲愍眾生受生死苦之心,莫名深切。故佛於忉利天為母說法時,凡十方世界諸佛菩薩,天龍八部,皆來集會,雖以佛眼,莫能數知。此諸佛菩薩,皆由地藏教化,方得道果。而地藏尚示聲聞儀式,其於十方世界現種種身以說法外,又常在幽冥極苦之處,以行救度。十方諸佛菩薩,莫不讚歎其興慈運悲之深心。而蕅益大師讀菩薩本願經,即發大菩提心。以地藏乃諸佛之師,菩薩之母,尚汲汲以度吾人眾生為事,儻不以自他同出生死為急務,其孤負慈恩也,大矣。
菩薩示生,在唐新羅國(唐高宗之前,原有高句麗,新羅,百濟,三國之分。高宗滅高句麗百濟之地,悉歸新羅,併為一國。五代時,王建繼之,國號高麗。自明初至今,乃名朝鮮。人多以新羅為暹羅,實誤。)王族,姓金,名喬覺,高宗永徽四年來九華。苦行道跡,世難比倫,識者知為地藏示現,詳見本志,此不多敘。而拘墟者,不知菩薩分身塵剎世界應化之跡,每謂此之地藏,非本願經之地藏,然則布袋和尚,亦可云非當來下生之彌勒菩薩乎。此山由菩薩建立道場後,歷年久遠,屢經鼎革,故致志書失傳。至明嘉靖時,方輯志書,歷萬曆,崇禎,以及清康熙,乾隆,光緒,凡經七次。(萬歷二次。)皆官廳主持,儒士編輯,於菩薩弘慈大悲,法門精妙旨趣,未能發揮。蓋與尋常山經水志無異,殊失名山道場為國祝釐、為民祈福之所之意,然亦無毀謗佛法之文字。
光緒志,周山門修時,作許多毀謗之文附之,以彰己之知見高明。令僧出資,而板存縣署,且不許翻刻,吾不知其意為何故也。茲由李圓淨請重修,祈許止淨居士為之鑑訂,德森法師為之編輯。書既成,(一切成就因緣,俟卷末德師跋中詳述,此不贅。)因將菩薩度生深慈大悲,略為發揮,期見聞者,各生正信,庶可仗菩薩慈力,離幻妄苦,得究竟樂。爰為讚曰:
大士誓願不可測,運悲周遍塵剎國。眾生盡後誓方休,地獄空時願始息。
受化多成無上道,自身猶示聲聞跡。祇緣生佛性維一,欲令同獲究竟即。
中華民國二十七年,歲次戊寅,孟夏月吉日,常慚愧僧釋印光謹撰。
民國甲戌重新鑑訂九華山志序
粵稽載籍,唐僧應物,始作九華山記,宋劉放,作九華拾遺,元楊少愚,作九華外史,均未敢言志。宋末處士陳巖,以絕句詩遍詠九華,於注中悉載山巒形勝,名人歷史,但以詩為主,亦未足言志。明嘉靖朝,王教諭一槐,始輯山志,計詩文四卷,餘二卷。萬曆朝,蔡大令立身重修,則山水,建置,物產,人物,四卷,文翰二卷,漸臻詳備。清康熙乾隆二朝,均有續修,而散佚無考。至光緒朝,周訓導山門,修為十卷,考證較舊為確,文亦較工。然藝文占十之四,所尊奉而津津樂道者,無非太白秀出芙蓉,夢得宇宙尤物之句。嗚乎!志書之義蘊,止於此乎。虞書,望於山川,遍於群神,歲二月,東巡守,至於岱宗,柴望秩于山川。(注云:五月南巡祀南嶽,八月西巡祀西嶽,十一月北巡祀北嶽,仿此。)至命官曰:典朕三禮。(注云:三禮,為祀天神,人鬼,地祇之禮。)周官,大宗伯,掌天神,人鬼,地祇之禮,佐王建保邦國。祀五嶽,以至山川邱陵,各因其方,建神位而祭之。器物儀文,分官掌之,必敬必備。大舜,周公,豈愚夫婦無知之比,而何兢兢於此。易曰: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不誠然哉。子墨子曰:夏商周書,皆信有鬼神,能賞賢而罰暴。故吏治不敢不廉潔,善不敢不賞,暴不敢不罪,富貴強武不可恃,鬼神之罰必勝之,民之為淫暴盜賊以自利者由此止。此即古聖王,祟祀山嶽,神道設教之精義也。
夫山嶽之神,遠在天道之下,歷代帝王,尚奉事維謹。況乎九華應化之地藏菩薩,位鄰極聖,為娑婆世界唯一導師。纂志者,僅置諸人物後,於菩薩之大願神力,無一字紀載。而徒搜羅名人題詠,以耀山靈,而策遊興,置淑世牖民之大端於不顧,而導人游觀之域,玩物喪志,此可謂知本耶。修志者,莫不儒學自命,於古聖王崇祀山川之禮,習而不察,反對於善信男女入山禮佛者,輒加以愚迷蚩蚩之名。而皇帝遣官致祭,則又為山神不勝榮幸,弁諸卷首。其見解顛倒,殆亦不能自解矣。即以遊觀論,亦當思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畢竟所樂在何處。
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即千載下遊山者之模範。蓋眼界一空,心胸自闊,視大地若微塵,我相了不可得。人我眾生相泯,而民胞物與之心,自油然而生。故仁者樂山,能靜且壽。儻若謝靈運之遊山水,役夫數百,伐木開途,使閭閻驚擾,於仁為[片+戈]賊,於靜為背馳,卒亦不保首領,短折其壽,後人安可不以為戒,轉以為勸乎。
壬申之冬,師座印公,屬修三名山志。清涼體例完善,祇文字略加修飾。峨眉凌亂,點竄稍繁,然祇具稿本,呈師裁政。今從事九華,細閱周志,文字尚佳,但於淑世覺民之義,殊少建白,不得不另標宗旨,振瞶覺聾。爰增立聖跡,梵剎,高僧,靈應,檀施,各門,廣宣佛化,濟度迷津。而藝文中,亦必有裨於身心修持之文,意境高尚之詩,始為採錄,其餘概從汰略。世之好文學者,或不無疵議。然易模山範水之作,為慈雲法雨之施,私心終覺獲安。呈師法眼,再加筆削,自必有裨於後之讀者,而上報地藏王菩薩應化之恩矣。
民國二十三年,歲次甲戌,江西彭澤,菩薩戒弟子許止淨敬序。
明嘉靖修山志陳序
大江以南,山之峭拔而秀麗者,莫如九華。蓋其高數千丈,上有九峰,若蓮華。然合諸峰,凡九十有九,扶輿磅u之氣,實於是乎鍾焉。然其地僻在青池之南,去江百里而遠,故禹跡之所不經,職方之所不載。自昔以九子稱,至唐李太白始易今名,詠之以詩,且讀書其中,而九華名遂聞於天下。嗣是名人文士,登高覽勝,往往加題品焉。
予初筮仕,已慕其勝,而未獲一登。嘉靖乙酉秋,奉命巡撫江南。明年丙戌,遍行諸郡,十月之交,由徽而池,所經郡邑,率深山大谷,行部所罕至者。入青陽境,將十餘里,忽見峰巒融結,璀璨奪目,固已心偉而神會之。既弭節行臺,則茲山適對峙乎前,若錦屏,若芙蓉,恍然心曠神怡,而忘其撫政之填委也。比竣事戒行,欲償斯游,而朝霧晦冥,風雨驟作。然吾意已決,遂出城而南,倏雲開日霽,吏民咸有喜色。老僧迎而慰曰:曩時士大夫之游,遇陰雨者,十常八九。今且陰而復晴,殆山靈之默相乎。既入山已,煙嵐森列,若天柱,老人,二神,雲門,諸峰,皆爭奇獻秀於雲霄之表。予喟然歎曰:此天設而地藏乎?抑神劈而鬼鑿乎?褰帷而觀,應接不暇。約行三十餘里,上半霄亭,陟天橋,至化城寺,乃謁太白書院,遂登絕頂,露坐金地藏塔前,對神光嶺。時夕陽西沈,皓月東出,光景異常,九十九峰,歷歷可數,神清境絕,真天下之奇觀也。
已而霜氣凜然,不可久坐,而入寺宿,漏下二十刻矣。詰旦下山,天色微晦,而峰巒尚可辨。將午,至玩華亭,少憩,復縱觀焉。
凡得詩若干首,付老僧藏之山中。既抵池郡,取九華舊志閱之,僅有邑人陳清隱諸詩,而採錄未備,乃命銅陵王教諭一槐重輯之。稿既具,而予以休致南還,乃授之門人韓太守楷,俾終其事焉。越歲,政通人和,韓太守,與張貳守邦教,再加參校,編成新志。首之以峰巖泉洞,次之以亭堂寺院,又次之以古今詩文,考據精博,凡為卷六。將付青陽祝知縣增刻之以傳,郡守貳以予嘗與聞斯志也,走使請為之序。
予嘗東陟岱宗,南躋衡嶽,中登嵩高,西北上太行,其表鎮一方,巍然高而大,則有矣,未有九華之奇秀者也。矧山以氣而靈,抑以人而勝。若太白之流風餘韻,諸名公之詞賦翰墨,又所以增重乎茲山,志之作,其可少乎。憶謁青陽廟學也,方病其宮牆不揖九華之秀。及詢其人才,則曰科目弗利耳。亟檄有司遷之,而面茲山,今秋大比,舉於鄉者得二人,其為功不既多乎。予方徜徉泉石,夢想九華,有不可再遊之期。又恨不得結茅山阿,以靜修而終老焉。故因其請,幸得託名其間,輒序而歸之。
嘉靖七年,歲次戊子,前南京吏部右侍郎,陳鳳梧譔。
明萬曆修山志蘇序
九華舊有志,唯遐阻未躬歷者,則人人循圖指跡,而云:山盡是矣。詎知茲山之奇勝,有未易盡窮者乎。不佞,夙抱山水之興,亦嘗涉洞庭,陟祝融,泛沔漢,登太行,濟汝洛,遊嵩高,收覽風景矣。始承乏來,面九華,得峭削於目,而意欣欣焉,俗沓未遑登也。退亦按圖跡而閱之,謂山如是爾。暇叩邑人士,則咸曰:茲山周二百餘里,界三邑。江左山之擅名者,如金焦,如匡盧,如黃古,今稱巨勝。九華與諸山擬,則相埒不少讓。其間峰巒巖洞,千奇萬怪,真難殫狀,夫豈志能載哉。不佞,銜之。
丁丑夏仲,以事由五溪六泉口入,抵麓,日已夕暝,火光中,盤折攀蹬而上,宿化城。次曉升東巖,四望,長江匹練,群峰羅列,天柱雲門五老等,呈奇獻秀。歎曰:奇偉哉!諒非筆之可書繪也。
戊寅秋九月,緣九子寺僧,訟山遭鄰豪侵,不佞,親往對覤,山北境象尤異。步輿上九子山,坐招提環視,眾峰奇峭,隱見殊態。遙望天台峰,獨崇插霄漢,又諸奇之最。則歎曰:幽崒哉!較東巖之觀愈增勝矣。乃己卯春暮,問道蓮華峰之麓,心神勃勃飛越,攜友命駕,經西洪嶺,改筍輿,歷崎嶇險峻,陟其巔,俯天柱拱辰諸峰,睹大江如流,山足,指金陵,姑孰皖,潯陽,歷歷在目。池寧邇且蕞,不足經全視,昔云:登東小魯,諒矣。又歎曰:宏巍哉!陋九子東巖之覽多多矣!信志所不能載也。
歸與明經孫氏汝實議,謀鋟梓其書識所得。某曰:舊志,列圖,則方隅不辨,失之略。錄文,則去取未精,失之蕪。且木久字滅,新之是。然茲山之奇,即吾儕三登,猶未盡得也。不佞,更令方氏子汝明,攜繪工,遍歷四境,遇一奇,則圖之,回旋,得圖稿凡若干。汝明又手書其圖之不可盡者,不佞,乃付之孫汝實輯次焉。此書終未罄此山之勝,而較往志則無訛舛矣,夫山亦豈有遇不遇哉。
漢史遷東南遊,入會稽,探禹穴,凡收歷諸山靡不錄,獨此山遺。
迄唐李青蓮,望之江上,榮以佳句,易今名,山始顯,與金焦廬黃並稱勝,吁!豈前此人皆忽而未之奇耶。自今上溯潯陽,及皖,及姑孰,或江或原,望者孰不凝睇欣羨。青蓮未名之前,何茲山之泯泯也。山遇李青蓮而顯名,幸矣。乃青蓮名,亦藉此山顯,而秀出芙蓉之句,與山共此不朽,則亦幸矣。不佞,慕青蓮之風,今得志此山而序之,其非幸也夫。
萬曆七年己卯,仲夏之吉,知青陽縣事,江陵蘇萬民序。
明崇禎修山志鄭序
九華經李青蓮目,而名始定,經劉夢得目,而奇秀始特聞。然劉客遊耳,李亦客處耳,夫豈無儼然符璽主此山者,以一志此山之盛。往志今已闕如,考之萬曆志,屬邑令,嘉靖志,屬郡侯。而郡侯,亦第仰承中丞意,則未有獨抒意匠,刻畫神工,如我韻翁顧侯之新茲志矣。
名山豈堪為俗吏知己哉。考昔歐公在滁,寬簡致治,酣暢亭泉,蘇公在杭,救活萬家,嘯詠龍井,夫然後山川受其品題。而我侯今日之政治之興會,方於二公,殆庶幾焉,則此志之為此山增價多矣。
志成,而屬余為序,予讀之,既以自幸,又復自愧。夫余家去九華非遙,人且將比為地主焉。但此東西南北之身,遊屐所到,曾復幾何,而今且成逋客矣。侯獨儼然主盟,遊刃之暇,濟勝有具,故昔人三十年不能了者,一坐嘯了之,安得不相矜為勝事耶。
然九華固非獨以幽奇勝,而侯志九華,亦非獨以摹寫勝也。如徒以摹寫幽奇,則如前人所云,虎牙,熊耳,牛首,雞頭,之屬,亦庶幾盡之,又何加焉。而要皆似也,非真也。至山之真面目,則侯已先自序之,如所稱山之神情啼笑,才具經綸,一一取而與人為配。夫山靜物耳,試以與人事配,疑涉虛無。然無笑也,而何以忽而春則榮。無啼也,而何以忽而秋則悴。無情也,而何以清曠沁人心脾。無才也,而何以能為興致雲雨之造化,則種種非虛。其在於人,倘亦挾此清曠之天真,而載以春溫,秋肅,需雲,解雨,之作用,其於溉潤群生,何莫不然。乃知謂山有神情可,啼笑可,才具經綸可。又謂其神情啼笑,即人神情啼笑,才具經綸,即人才具經綸可,而侯志此山,不獨繪其似,并繪其真。則以為山志可,即以為政譜亦可耳。
讀斯志,而九華幾與岱霍並焉,池幾與扶風馮翊並焉,則志重。讀斯志,而能令魯山興長往焉,少文愜臥遊焉,則志尤重。而余以為重,不獨在山也,尤在我侯夫。王文成公,國朝名臣中岱霍也,兩居九華,闡明心性。而即其掀揭旂常之業,亦此中得力居多,蓋山水之能移人情久矣。
今侯之赤絲不挂,何情可移。而名山作緣,亦更有心可會。則意其才具經綸,自性靈陶鑄而出之,以與山靈相映發者,必更有如文成公掀揭之事業,非獨比於滁杭之最績已耶。然則侯雖欲久私此山,殆不可得,而池雖欲久私我侯,亦安可得也。計侯之作鎮名山者,不日且將殿天子之邦。而余不佞,徼寵我侯,今以讀山志者讀政譜,且將以讀今譜者讀後譜,永未艾矣。
崇禎二年,歲次己巳,初夏,南京戶部尚書,郡人鄭三俊譔。
明崇禎修山志王序
周禮曰:詔觀事則有志,詔地事則有圖。郡國志掌於小史。爾雅志之宗也。班固志地理,著述家祖之,厥後代各有書。而撢人稗官,亦隨耳目所經閱,輶軒所屆止,自為紀乘,徵信當世,以並列於羲畫禹篆,故各山必有志云。
嘗考春秋說題詞曰:山之為言宣也。含澤布氣,調五神也。故地鏡云:凡入名山,必先齋五十日,精望虔格。名山有九,黃帝東至海,登九山,而國語亦載禹封九山。若會稽之峮嶙。泰山之巀嶭。首陽,太華,岐山,之屹[山+齒]。太行,王屋,羊腸,孟門,之崆[山+兇]嶔崎。茲九山者,潛通四瀆,巍壓十洲。森列辰象,吐吸霧雲。故帝王之所封禪,名哲之所觀游。於是有贊有文,為銓為敘。總之為紀乘,流奕來茲,名山志林,遂爾充棟盈簏。
九華山,在池陽之一隅,舜巡不及,禹跡不登,職方不載,舊名九子,周漢以前,無得而稱焉,奚以志為。乃山列九峰,狀若碧雞。唐李青蓮更名九華,為秀出芙蓉之句。劉夢得愛終南太華,以為此外無奇。愛女几荊山,以為此外無秀。及登九華,自悔言失。唐以劉禹錫製為九華歌,而茲始著名寓內矣。
余本世虞墟,而家渤澥,嚮領郡而南,過齊魯之境,涉汶達濟,渡河歷淮,每逢佳山水,流連不欲去。蒞宛(指宛陵,即宣城)三年所,日與敬亭相對,盼九華若在席几。即閒嘗于役,往來池郡,必經道五溪。則華山諸峰,浮藍蕩白,盡托出向余若拱。耳輪目廓之地,應接不暇,然皆望之若就。不自意竟司櫜鞬秋浦,茲山又殆有夙因焉者。每再登陟,層巒奇翠,簇峙環標,極天劃人鏤之巧,削成而上,混青天而同色,映白鶴以仝高,劉夢得所云此外無奇無秀,茲山洵足當之與。即有舊牒,殘缺紊淆,奚足為重。
余嘗欲竊班史之筆,稍稍點綴,拮据兵事未遑。幸邀山靈,獲有太守顧君,分例銓次,美彰盛傳,不幾千百祀山靈一知己也哉。太守神韻孤騫,風華絕世,山水之雋,與余同好。而胸羅祕靈,算渾儀於平子,折金奏於咸阿,莫不綜攝天人,鑄陶今古。以其餘庀此牒,彙成善本。示余,余憮然曰:有是哉,人地召感,良有神物作合。山得青蓮而著,得太守而傳。司馬遷南遊江淮,北涉汶泗,遍覽天下之奇,而擅史稱千載,何獨令茲山沒沒也,豈以俟千百祀後太守之筆簡耶。
噫!太守輯志,不第為山水設色生韻也。太守弘其撫幙,自初蒞以暨奏滿,政熙物和,祝者萬戶。尤摯心名理,鼓鐸彰教。山故有陽明甘泉兩先生遺跡在焉,志載詳明,一披覽而學士大夫嚮風宗旨,敦壹流兢,其以襄教化,善風俗,不宏且遠耶。君子觀於古史之遺,知王道之易易也。史之變體為志,則斯帙也,裨道資治,覽者毋僅作山水觀,斯不負太守苦心淵志矣。
崇禎己巳春,池陽備兵使,渤海王公弼敘。
明崇禎修山志顧序
嘗考太史家言,有本紀,有年表,有世家,有列傳,備矣。更有八書,以志天官封禪諸事。洎班孟堅氏,始易其名曰志,而志自此昉矣。漢輿地圖,蓋即古職方遺志。而名山大嶽之志,則又不昉於史,而昉於經。如書稱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其南北西嶽如岱禮。詩稱陟其高山,墮山喬岳云者,謂非四嶽一大志哉。他若崑崙軒轅之墟,燭龍夔鼓之埜,生日浴月之鄉,吹冬呼夏之域,則山經志之。又如桐柏金庭,句曲華陽,既侈地肺之名,復標天柱之號,則仙經瓊笈志之。又峨眉,匡盧,羅浮,女几,終南,大滌,王屋,會稽,一切洞心駭目之觀,則古今登眺吟詠之士志之。雖不必盡出於經,而羽翼鼓吹,寧詎可闕者。
予不佞,少負子長游覽之願,嘗欲採錄海內名山,著成一書,而力未遑也。茲幸承匱池陽,得與九華作緣,亦生平一大快也。甫下車,即齋宿往謁。第見夫岡巒之巃嵷隱[虫+連]也,泉瀑之飛濺澄鮮也,竹柏之鬱蓊嬋媛也,宮觀之博敞鴻紛也,鳥獸之豐潤悅姘也,以為九華之勝,而勝固不盡於此也。升而望之,其光熊熊,其氣魂魂,意必有出雲吐澤,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顧壓於衡,而不得嶽於南,其宜嶽而不得嶽也。雖山靈亦有數哉。然予憑覽九派之江,漰渤濆薄,迅澓懸騰。自岷山而東,所過都會,郡國之水,每出而會之,如鄱陽諸河,不可指屈。愈東,而湓皖諸水,復會於池,則池固扼江之要者。假令任其滔滔汨汨,直注於海,池之為池,不且碕為平沙,民為浴鷺,城為萍葉,市為束楚耶。則夫嵯峨聳峙如九華,非所以奪江之雄,而植之砥,吸江之脈,而聚其氣者哉。信乎函蓋之神工,而東南之巨鎮也。不特此也,昔虞允文策宋事,以為駐池之軍,足為襄漢後援。若出巢湖,則經略且及於淮,而收其兩用。
池之為重,自古已然。我高皇帝定鼎金陵,亦藉池當上游屏翰。要以鍾山石城,蜿蟺磅u,非茲山聯絡拱衛之力不及此。則池得稱股肱郡者,繄惟茲山是賴。山靈有知,雖不得嶽,奚恧焉。顧訪閱圖象,而漫漶放失,不勝憮然。遂蒐之碑板之所紀載,與夫薦紳先生之所題詠,山僧逸民之所傳聞,網羅考證,彙成若干卷,而付之梓。因歎志與史傳,體殊功埒。傳而徒志官爵名位,志而徒傳草木鳥獸,亦奚足有無者。惟人有神情啼笑,山亦有神情啼笑。人有才具經綸,山亦有才具經綸。竊希識其大者,此志所以重修乎。雖不敢追虞書周詩,山經仙笈,而聊為茲山補遺。亦欲後之君子,讀是志而興起焉,使池無失其為上游,則不佞編輯意也。然則劉夢得天下奇秀之目,猶是騷客恆言,幸無執此以求此書,而例之謝康樂游山一志也,不佞幸矣。
崇禎己巳仲春下浣,西吳顧元鏡序。
清康熙修山志李序
我國家彙集天下輿圖,以纂大一統之全書,猶眾星之經天,無不拱極,江河之行地,莫不朝宗,山川志乘,在所不略也。閒嘗曠觀古來名勝,若滁陽之瑯琊,楚黃之赤壁,永州之小丘,不遭諸巨公遊覽紀述,則山蕪沒而無聞矣,烏足志。他若山海經傳,仙笈圖著,瑤島蓬萊之境,洞心駭目之奇,山非不足志矣。而古今聖賢足跡之所不至,題詠之所不及,君子又奚取焉。
夫志者紀也,紀山川之靈異,以闡天地之大觀。紀賢哲之徽音,以證人文之萃聚。然而兼有之者,戛戛乎其難矣,山川志乘,豈易言耶。
池郡九華一山,坤輿磅u之氣,實鍾于是。詎止峰名九子,峭拔凌空,與天下爭勝哉。其重巖疊嶂,各賦奇形。潭止溪流,咸秉異趣。以至泉飛月落,壑邃雲封,無一不天造地設,自呈一部大志於天地間也。
自唐李青蓮為秀出芙蓉,更名九華,而名始著。及至德間,新羅國王子金地藏,航海來居,得道顯異,而山益彰。至於高人傑士,龍遊豹隱,若費拾遺,王季文,杜荀鶴輩,接踵丘林,未更僕數。迨勝朝弘治正德間,王陽明先生兩居其地,講學考道,從遊日眾,而吾道以南之數人者,挺生天地,為茲山主持。故迄今浮屠梵宇,書院講堂,猶令人曠覽憑弔不置,此華山志之所由作也。
華山一志,夫豈一丘一壑,一吟一詠,流傳紀述於影響間哉。粵稽載籍,唐僧應物,宋滕宗諒,有九華山錄,劉放有九華拾遺,楊少愚有九華外史,均未敢言志。宋末處士陳巖,釋希坦,遍歷吟詠,元義士方時發,彙集製序,亦未嘗以志稱。明初始編為志,嗣後增訂不一。崇禎己巳,郡守顧公,修刻成帙,迄今已越六十載。天時人事,三十年一小變,且中經鼎革,世更時遷,其間豈無高人逸士,遁跡山阿,覽景物之攸殊,睹煙霞之變幻,有得於中,發為文章,播為歌詠,足為茲山生色者乎。況景運維新,又豈無賢豪長者,歷遊所至,[禾+末]馬停驂,登高作賦,以鳴一代之盛,足為茲山增重者乎。此正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文章人物,鍾聚一大會也。然事無耑司,或留蹤於緇流,或傳記於野老,欲訪其事,而零星散失,十無一二存者,可勝歎哉。華山一志,待人而修也,蓋亟亟矣。
不佞,謬守池郡,為茲山主人。丙寅秋下車,展閱舊志,佳章殘缺,俚語續貂,不禁掩卷太息,慨然有重輯之意焉。二三年來,鞅掌於簿書訟獄之事,奔走於楚漢戎馬之間,鹿鹿風塵,未暇一陟茲山,探奇索勝。亦嘗登秋浦樓,遙揖山靈,天半峰青,一屏如畫,已得其大概焉。又嘗公巡於青陽道上,車輪馬足,絡繹於五溪林麓間。每於玩華亭而稅駕,東望九十九峰,縹緲拱揖,不可端倪,劉禹錫以為造化一尤物,斯言不吾欺矣。因加修葺,增構小軒,亦以愛此山者愛斯亭也。
己巳春,前守喻公,自江右轉任鹺使,遺函於白下張子南村,馳以告予曰:九華一山,不特池陽名勝,實為宇內奇觀。山之有志,猶國之有史,郡邑之有志,不可不修也。僕與華山號稱知己,十載交遊,而未能一成其事,是蓋有待而然也。今華山已得賢主人矣,借穎增光,山靈厚望。不佞竊思之,班固著漢書,以風俗諸事,分為十志。志,猶史之一也,褒貶雖殊,而筆削則一。名山志,猶之郡邑志也,隱揚無異,而去取亦同。夫苟搜羅未及,則遺逸堪嗟。考核未真,則附會可慮。更且刪訂未當,增續未精,則失山川真面目矣。此不佞,徘徊而未敢輕心承也。嘗稽古之君子,一遇茲山,輒加品題。或一至再至,卜居讀書。甚而遁跡終老,與茲山並垂不朽。不佞,竊叨主人,三載於茲,竭蹶民謨,曾無暇日。
今春聖天子南巡,山川草木,無不增輝。且蠲租之詔頻下,閭閻熙皞,政通人和。不佞,亦幸無案牘,優游公餘,不亟校訂修輯,幾何不與入寶山而空手歸者同日語哉。雖然,事固未可為淺見寡聞者道也。昔鄭國辭命,更歷四賢之手,方為盡善。五代一史,永叔首闢眾議,乃成信史。
山志雖小,不佞不敢以一己之意見,遂謂無餘,亦何敢因妄誕之參商,竟同築舍。爰屬張子南村,偕山中老僧,攜畫工,歷諸勝,採訪咨求,以與學博華子中湄,宗子鶴問,同堂校閱,考論編次。一時池陽紳士,淹通古今者,不勝指屈。若危子東原,吳子山賓輩,皆好學深思,心知其意,共襄參究。而不佞亦以政事之暇,竭其一得,謬加折衷。自夏徂秋,乃訖厥功。
披覽之下,凡山川之勝概,建置之廢興,名賢逸士之棲止讀書,釋氏羽流之住錫潛真,錯綜迭出,一若身歷其地,山僧父老指點而告予者然。若乃靈鳥啼林,奇葩滿逕,與夫芝草之幽芬,松竹之陰翳,一若神遊其境,見接心怡,留連而不忍去。至篇章吟詠,或觸景標題,或遊歷寄興,或耽情肆志,感慨係之。其流風餘韻,又若置身數百年上下,恍然相對,嗚嗚而不能自己也。
由是以推天下之人,慕九華之勝,按之几席之間,亦庶幾攬拾而無遺矣。是志也。雖非奉命纂輯,上之史館,以裨大一統之全書,然而布之天下,垂之奕祀,亦以見不佞之非輕心逞智,其與附名妄作苟且為者,蓋有閒也。議者謂,九華一山,舜巡禹跡之所不及,不得與於封禪之列,為不幸也。不知山之有幸有不幸,猶人之有遇有不遇。人固有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而不得尺土之封,以終老其身。百世而下,讀其書,想見其為人,人愈尊而名愈顯。今九華之有志,名垂天壤,雖舜巡禹跡所不及,不得與於封禪也,奚不幸之有。
康熙己巳仲秋之吉,中憲大夫,知池州府事,三韓李燦撰。
歷代修志銜名表(後附專紀九華各書名)
明嘉靖丙戌九華山志六卷(是為山志之始)
江南巡撫陳鳳梧督修 池洲知府韓楷參校 銅陵教諭王一槐編輯
明萬曆己卯九華山志六卷
知縣蘇萬民重修 貢生孫穟監刻
明萬曆癸巳九華山志八卷
知縣蔡立身重修
明祟禎己巳九華山志八卷
池陽守西吳顧元鏡重輯 青陽令天中劉景清校 訓導姑孰孫秉道閱(原款如此)
清康熙己巳九華山志十二卷
郡守金州喻成龍 郡守三韓李燦重輯 教授錫山華黃 訓導廣陵宗觀 白下張[物/心]同校(原款如此。)
﹝按修是志時,喻公已去,本李公所修。因喻公有函請,特弁其名,而書即稱喻志。修是志時,參訂姓氏附列於後。
本府同知張都 通判金垣生 貴池知縣趙衍 青陽知縣李楨 銅陵知縣孫維震 石埭知縣趙承烈 府學訓導沈端 貴池教諭秦淵 青陽教諭黃吉迪 訓導洪五典 石埭訓導鄭濂
六邑紳士:危映璧 吳非 徐念祖 錢之選 汪必遠 方之鐸 杜巍然 吳孟堅 寧占咸 蘇應穟 王爾綱 劉廷廞 吳國鐸 黃甲(先高) 曹有為 柯自遂 江表 劉漢系 吳襄 郎遂 孫之(綽康) 董三表 江芝榮 孫涵士﹞
清乾隆己未九華山志十二卷
知府三晉李暲重修
清光緒庚子九華山志十卷
知縣樂至謝維喈重修 訓導寧國周贇纂修
附專紀九華各書名
唐九華山錄一卷(見太平御覽,不著姓氏。)
唐僧應物九華山記二卷(見本志高僧)
宋滕宗諒九華新錄一卷始為圖
宋沈立九華總錄四卷
宋劉放九華拾遺二卷
宋曹機石刻九華山六圖(見畫苑)
宋程九萬合九華山六圖為二圖(見畫苑)
宋程太古九華總錄十八卷(見文獻通考)
元陳巖撰九華詩二百有七首(見四庫全書)
元楊少愚九華外史四卷(見明一統志)
吳天錫九華四圖
明包廣輯九華詩二卷
清陳蔚九華紀勝二十三卷
﹝以上各書,唯陳清隱九華詩集,與陳梅緣九華紀勝,尚存。其餘皆已無傳。﹞
民國甲戌重新鑑訂九華山志凡例
九華為中國四大名山之一,山名洋溢於震旦,婦孺咸知者,以地藏菩薩在此應化故也。菩薩以古佛現聲聞身,佐釋迦佛濟度眾生。而於釋迦已去,彌勒未來,中間久遠無佛時,受釋迦付囑,荷擔救度之責,為娑婆眾生唯一之怙恃。而應化乃在閻浮東土之九華,此東土眾生莫大之幸,更九華莫大之幸也。前之稱九華者,每惜未能與於五嶽之列,登朝廷封祀。豈知受封之嶽廟,不過守土官,於春秋二季,循例一奠。而九華奔走四方善信,至誠恭敬,香花膜拜者,無閒晨昏,豈五嶽所能望其項背耶。九華既以地藏菩薩而尊,則志九華,自應以宣揚地藏菩薩聖跡為最要。歷來舊志,均文人掌筆,於佛法絕未夢見。故對於菩薩應化事,將信將疑,等閒視之。以致地藏一傳,列於人物志,文苑仙道之後,良堪浩歎。今志特於卷一,首闢聖跡一門,廣宣禮敬持名之功德,及指示法要之修行。無非體菩薩之悲憫,令眾生識所歸依,讀此志者,庶不致入寶山而空手回也。
舊志,以經皇家敕建,或賜額者,稱寺,列前。私人捐造,或募建者,稱庵堂林院,列後。然其中,亦有未載敕賜而稱寺者,是其體例固不嚴謹。且自唐至今,千有餘載,滄桑幾變,廢興不一。有稱寺,而僧眾寥寥者,有稱庵堂,而佛子眾多者。且國體既變,無尊王之義,故今志,以十方僧眾同居名叢林者,列前,傳子孫者,列後,另闢梵剎一門,別於其他營建,所以尊崇三寶。且以寺庵為九華主體,非各書堂祠觀,僅留歷史上之觀念者,所可比擬也。
時丁末法,佛日久已潛輝。即三藏十二部經文,亦幾視同故紙,無人研究。求住持佛法,接引眾生者,端為僧伽是賴,故僧寶與佛法同尊,良有以也。九華以香火道場,各寺庵僧眾,多紛於應接來賓,致修持之功,反多忽略,此固可太息,而亦無可如何之事也。舊志因此,對於僧伽,肆口譏評,佛門如市,寺僧如儈等類之語言,不一而足。不知經云,稱名禮敬地藏菩薩,得種種利益,除種種苦惱,畢竟安置於生天涅槃之道。準此,則每年四方善信,來山朝拜者,所種善根福德,詎可計量。而儻非有比丘為東道主,則必裹足不前,善根無從種植。即彼自命高人,怡情山水者,亦終不能裹糧入山,竄荊棘而棲巖穴。是則僧伽蓽路藍縷以啟山林,不僅為善信男女之福田,其有造於遊觀者,亦正多也,安可輕心譏誚耶。況有蕅益大師一傳,崑山片玉,價重連城,較儒家陽明,有過之無不及。舊志不知三寶為何物,故以僧傳列人物志後。況山中僧伽,雖多忙於香火,而刻苦潛修之眾,亦代有其人。安可一筆抹殺,信口謗讟。今特為糾正,闢高僧一門,以學佛之居士附之,列梵剎後,而置諸流寓之前。
舊儒宗仰程朱,於因果感應之談,概削而不書。今之青年,又震於歐美物質文明,以因果感應為野蠻時代之神話,不值一笑。致小人敢於為惡,而為國家大亂之源。不知至誠感神,及福善禍淫之訓,不唯佛言之,孔耶二教,亦未嘗不以此詔人。近今科學益昌,而鬼神昭著,更信而有徵。故闢靈應門,紀舊志各門中靈異事跡,而加入本山靈應近聞。俾讀者堅其信仰,而誘人為善也。(按地藏菩薩靈感事跡甚多,有他書紀載,不在本山範圍者,不錄。)
舊志,作於帝制時代,故以宸翰列首,媚茲一人也。而外此檀施之功,無論創修寺院,協助齋糧,概無專門紀載。僅見於藝文志各碑記中,令人以文字及沿革歷史視之,非所以表彰檀波羅蜜也。今國體改變,人類平等,故從帝王,以及士庶,凡有財施之功者,另闢檀施門收之。而先之以高僧法施文字,使人知財法二施,等無差別,百世之下,庶幾聞風興起,見賢思齊也。
歷來修山志者,其主眼全在搜羅人名人題詠,為山川生色。故藝文一門,必較各門多至倍蓰。諸大名山志,莫不皆然,而九華峨嵋特甚耳。蓋自科舉制興,學者以文章獵取功名,幾不知聖賢身心之學為何事,由來久矣。夫虞書云:詩以言志。詩序云:先王以詩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如但描摹風景,而無高尚襟懷寄託其中,縱使筆入化工,詩中有畫,亦不過供無事者游心景物,助發遨遊之興而已,於世無補,奚以多為。故今志,一反前人去取之宗旨,凡有關於世道人心之記載,清淨高尚之詩歌,則必錄之。此外專一描寫景物,或更毀謗佛法之章句,悉加刪削。免增人綺語之過,且消彼惡口之罪也。
九華志,創自有明嘉靖,而萬曆,而崇禎,而清康熙乾隆,以至光緒,均以方物列於人物前。且為之說曰:自有此山,即有物產,故應在前。獨不思有物產時代,豈遂無人類。如謂茲志所載之人,非太古之人,則今之物,豈即古之物乎。倏死倏生,新陳代謝,物固與人同也,而必以物列於人前,何居。今以人物中高僧,立高僧門。而儒家道家,則改為流寓,列藝文前,而物產列後。
圖說(九華山水全圖,附敘十景圖說。)
九華在青陽縣西南四十里,高數千丈,延袤百八十里。發源於黃山西脈,經太平石埭,蜿蜒入青陽南境。
首起金剛尖,向北行,十里,過大嶺頭,分兩脈。其左脈,東行,皆石山,矗起天台一峰,突兀雲表,為九華主山。環迴九十九峰,俯視如兒孫繞膝。五更觀日出,與泰山日觀峰無異。故天台曉日,為九華勝景之一。
自天台漸折而北,十餘里,又分兩脈。向西一脈,過鳳凰嶺,盡於大橋庵。其本脈,渡太古嶺,起會仙峰。西分一脈,由碧桃巖直下,南盡於二聖殿,北盡於永豐橋南岸。碧桃巖,因唐趙知微,種桃巖下,花開碧色,得名。巖下瀑布為九華第一泉,大而長,從危巖飛落,有懸水之名。故桃巖瀑布,亦九華勝景之一。
會仙峰迤北,起翠蓋峰,又一脈西行,盡於雲門之北。其東為東芙蓉峰,下為廣勝山。翠蓋峰,古稱蓋山,高千丈。峰旁有舒姑泉,相傳姑好音樂,每聞弦歌聲,有朱鯉出聽,即姑所化。此泉流出,匯作三潭,曰上雪潭,下雪潭,瓔珞潭。一月印水,三潭夜明。故舒潭印月,亦九華勝景之一。
廣勝山之東北,為青猿峰,九子巖。九華原名九子,由太白易名,而此巖仍舊稱,以巖頂如九子,迴環向背,有團聚而嬉之概。下有七布泉,冰裂七條,雪飛千尺。故九子泉聲,亦九華勝景之一。
由廣勝山又北,為蓮華峰。峰在九華非最高,而登其上者,每覺高於天台,蓋地體圓形故也。九華以蓮華得名,唯此峰畢肖。以其為石峰,抽蕊拆瓣,天工琢成,視芙蓉峰為尤勝。置雲海中,真有亭亭出水之態。故蓮峰雲海,亦九華勝景之一。名雲海者,山氣清白,似雲非雲,似煙非煙,似霧非霧,猝焉而起,如平水焉,出諸峰之半。青峰在其上,蒼翠如初。其氣磅u瀰漫,若波濤之洶涌,良久乃散,故稱雲海。自天台至此,約三十里,奇峰峭壁,莫可名狀。有名之峰,不滿九十九,無名之峰,不止九十九,陽明所謂奇中之奇,人未知也。
蓮華峰北脈,轉而西向,渡西洪嶺,北起雲冠山,其峰巍峨如冠幘,故亦名幘山。東行三里,有靈鶴山,一名雲鶴山。更七里,入青陽縣城。其本脈,西盡於六泉口,北為五溪,漸入秋浦縣境。故稱九華者,謂天台為首,化城為腹,五溪為足也。但登化城,觀山如面壁,一無所見。著屐遊山,亦得此遺彼,難窺全豹。唯柱笏五溪,東望蓮華諸峰,煙雲縹緲間,奇峰可數,較入山近看,別饒逸致。故五溪山色,亦九華勝景之一。
自大嶺頭右行,西北諸山多土質。嶺東一支,經平田岡,回香閣,向北盡於龍池。東巖,百歲宮,皆居山岡。九華眾峰,皆懸崖峭壁,遊者捫蘿附葛而行,幾不敢俯視。唯平田一岡,於羊腸鳥道中,反以平坦見奇。諸險徑,遇雪即不能行,獨平田岡,雪不能阻。故平岡積雪,亦九華勝景之一。
東巖,在中峰西北,崖高化城三里,其上有巖如屋,地藏菩薩初至,常處其中,即有宴坐巖之名。至陽明王公,平寧藩宸濠之亂,反為奸黨所譖,阻不得見帝,復入九華,亦宴坐於此。因在化城寺東,又名東巖。登巖一覽,天然圖畫。故東巖宴坐,亦為九華勝景之一。﹝按凡石壁峭立,橫截如屏,自應稱崖。須有穴如屋,乃名為巖。東巖若以全峰立名,應名東崖。因崖北有巖,深覆如屋,大士入山,即宴坐其中,遂名宴坐巖,故宋末陳清隱詩集,即有宴坐巖詩。陽明亦嘗於其中宴坐讀書,因地居化城之東,遂定其名曰東巖。後人就地建寺,雖居峰頂,亦即額曰東巖寺。今為隨寺顯名之故,則無論統稱全峰,或單稱其巖,抑另稱其寺,皆名東巖。以免同一寺一巖之名,又生出東崖東巖之歧誤特此註明。﹞
巖下有龍女泉,西北起天柱山,山在淨居寺右,層岡突兀,如巨鰲首戴一角,即天柱峰。又上五里,乃至鰲頂,天柱陡絕,直入雲霄,人莫能上。旁有小石峰五,徘徊如人立,人乃呼為五老峰。而天柱仙蹤,亦九華勝景之一。由東巖,東望五老諸峰,西顧古仙巖諸勝,南瞻天台,北覽長江,天然圖畫。嶺北一支,直下里許,東抽一脈,結地藏肉身殿之坐山。向北一支,環繞坐山之北而東,為化城寺之主山。直趨迎仙橋,作九華水口。化城二字,本法華經喻語,而此處,則以象形稱。蓋自山麓直上十餘里,拓一平地,東巖西嶺,環抱如城,故名。其中有溪有田,僧俗百餘家,宛然村落。入其中,幾忘身在山頂。寺有大鐘,蒲牢一擊,四山響應。故化城晚鐘,亦九華勝景之一。
寺北一支直下,盡於甘露寺之一天門。一支西結白雲山,又西過洋桃嶺,起仙桃山,龜山。起伏十餘里,轉趨東北,盡於廟前鎮上首支河南之黃花園。白雲山本脈,北走,經八都岡起水封山,直走廟前之義興橋。自大嶺頭,又一脈,西行,二十里,向北,結龍山,曹山,盡於休波口。其本脈,過上安嶺,又北折行十里,過桐嶺,特起四峰山。又東過佛陀嶺,起黃旗山。又二里,過魁山嶺,起玉屏山,一名翠屏山。東趨六泉口,北出一脈,止於五溪橋之望華亭。登肉身殿坐山,山不甚高,而群山環繞,拱向有情,一登其巔,有唯我獨尊之概。
華嚴入法界品,大光王入大慈三昧,一切山原草樹,皆迴轉而為敬禮。地藏菩薩,慈悲願力最深,於釋迦已去,彌勒未生前,為娑婆眾生唯一怙恃。且又主持大地,而應化在九華。故山靈擁護,實事理之當然也。
﹝本圖說,形容全山山脈與十景,頗為詳盡,實舊志紀勝等各書之所無。祇九華指南論山脈一篇,大約類似。且指南撮述大略,於十景全未提及。想許居士,或即根據指南山脈,與光緒志十景圖記,配合成文。但依本篇全文之第二行,云:其左脈東行,皆石山。及第二十五行,云:自大嶺頭右行,西北諸山多土質。所指左右,全同指南。與光緒志天台圖記所說左右全相反。查山圖,應依天台圖記為合。恐指南與本文,依化城朝南言左右,光緒志,依天台對北言左右,則兩說皆通。特此註明。﹞
附圖記(附九華全圖,及十景分圖各記,并序。)
雲浮黃海,軒轅既白日龍飛。土葄青陽,少皞啟金天鳳紀。(黃山以黃帝得名,九華從黃山來,少皞乃黃帝之子,初封青陽。)山色接鳥官之樹。(鳥官樹,乃青陽古地名。)水聲通牛渚之江。傳丹訣於白龍,竇子則仙都作吏。感弦歌於朱鯉,舒姑本秋水為神。固已國紀馬遷,而名齊鼇島矣。(少皞封青陽,載於史記。竇真君陵陽山飛昇,見神仙傳。)至若天河濯秀,開山始金粟如來。尤物驚奇,潦草怪青蓮學士,宴坐俯三千三界,王陽明僅錄數篇。(是編已按本集全錄。)書堂對九十九峰,范文正竟無一字。(文正育於青陽長山,予謂必有詩,遍搜不可得。)此則風微人往,徒切低徊,而碣斷碑殘,不勝感歎者耳。然而青山依舊,綠水長新。金地藏來遊,人誇金地。蓮華峰入畫,我愛蓮華。謝公之屐興高,周子之圖道在。四萬載名山風雨,天邊眼孰迴青。十五年勝地琴樽,鏡媥v驚欲白。借九華為半臂,漫問人傳以地,地傳以人。摹十景之全神,且看畫中有詩,詩中有畫。光緒庚子,七月既望,山門山人寫,并序於蓮華峰頂。
九華山水全圖記
舊志,稱九華,一重山,必有一水絡之,此凡山之所同耳。嘗笑關文衍,以半臂畫九華,如葉公好龍。今贇出入雲泉,直以九華為半臂者,十五年於茲矣。九華以中峰為表,天台南來,甲子北拱,天柱東峙,化城西環,九峰方嚮,爽若列眉,而水之源可見矣。五溪以中流為經,自閔源北流,西受化城之水,而北下龍池,水勢始大,故名龍溪。又北行,東受太古嶺之縹溪水,又北,東受翠蓋峰之舒溪水,乃西北行,至廟前鎮,與雙溪水合,始可容舠。雙溪西源,出西南之曹山,本名曹溪,與南塘水並北流,至曹溪院,始合為雙溪也。又北行,東受蓮華峰之濂溪水,是為五溪,出五溪橋,以入大江。五溪源流,瞭如指掌,而山之委自明矣。舊志無全圖,若貢扇之全圖,不按方位,且有山無水,亦不得為全圖。九華之有全圖,自周贇始。(志中凡稱瀾溪者,即南塘。)
天台圖記(景曰天台曉日)
九華,分黃山西脈,由太平石埭,蜿蜒入青陽南境,特起天台一峰,突兀雲表,環迴九十九峰,唯天台最高,為九華主山。自天台以北,又分兩脈。從天台右行,東北諸山皆石峰。從天台左行,西北諸山皆土山。如化城芙蓉,皆土而閒以石。化城雖高,肩輿可達。遊者大抵以東巖為觀止之境。若天台危峰高聳,石磴躡空,俯視九十九峰,如兒孫繞膝。五更紅日,與泰山日觀何異。古來遊蹤,至者鮮矣。
化城圖記(景曰化城晚鐘)
昔李供奉,有化城寺大鐘銘,此孫吳所建當塗之化城寺也。當塗化城,以城為城。九華化城,以山為城。自山麓直上十餘里,得一平地,東峰西嶺,環抱如城。其中有溪有田,僧俗煙火百餘家,宛然村落。入其中,幾忘身在山頂。是為遊蹤所必至,而禮佛者,則無虛日。寺有大鐘,已燬於兵火。光緒年所新鑄者,比當塗尤大。每當紅日西沈,白雲歸岫,鯨鏗徐發,響徹諸天,參禪者,以此洗滌塵襟,然普利冥陽,功德真不可思議矣。
東巖圖記(景曰東巖宴坐)
東巖在中峰西北,謂之東者,在化城東也。崖高化城三里,其上有巖如屋,金地藏初至,栖其間。原名東峰,宏治壬戌,陽明先生改名東巖。正德庚辰正月,先生再至,武宗使錦衣衛偵之,見先生宴坐一室,故又名宴坐巖。(宴坐之名,不自陽明始。宋末元初之陳清隱,已有宴坐巖詩,見本志卷三梵剎東巖條。)巖北為東巖精舍,前有錦衣石,使者坐處也。巖下有龍女泉,稍北有小天柱,高與崖齊,登崖始見。由東巖,東望天柱五老諸峰,西顧古仙巖諸勝,南瞻天台,北覽長江,天然圖畫。此陽明再至,所以必居東巖也。
天柱圖記(景曰天柱仙蹤)
庚子七月既望,踰東澗直上,山從面起,泉當耳流,十里。至淨居寺。寺左大石巖下,多蝙蝠,翅廣尺許,平生未見。疑此石即普賢臺。尋唐人疊石塔,不得,寺空無僧,無由訪問。寺右層岡突兀,如巨鼇首戴一角,即天柱也。又上五里,至鼇頂,天柱陡絕,直衝雲霄,人莫能上。乃知謫仙登陵陽天柱詩,亦寄興耳。旁有小石峰五,徘徊如人立,山下人呼為五老峰。適撰圖記,聊摘紀遊數行,以徵實踐。
蓮華峰圖記(景曰蓮峰雲海)
蓮華峰,在九華非最高,乃一登其上,遂覺高於天台,此固見地體之圓,而世之恃才傲物者視此矣。雲海,為黃山大觀,九華其少海也。然獨稱蓮峰者,局勢寬處,此峰最高。且九華以蓮華得名,唯此峰畢肖,以其為石峰,故能抽蕊拆瓣,視芙蓉峰為尤勝。置雲海中,真有亭亭出水之態。
碧桃巖瀑布圖記(景曰桃巖瀑布)
唐乾寧間,羽流趙知微,於九華鍊丹,種桃巖下,花開碧色,故巖名碧桃巖。巖下瀑布,為九華第一。蓋天柱之百尺箭,長而小,九子之七布泉,大而短,且皆緣石。是泉大而且長,從危巖飛落,故有懸水之名。又有碧玉,金砂,兩泉,映帶縈繞,登無相寺望之,天然圖畫。昔陽明先生,再遊九華,皆從此入。於雙峰,雲峰,雲門,天池,金沙泉,皆有詩。而題無相,至九首之多,其勝[既/木]可想見矣。(乾寧,縣志作乾道誤。)
平田岡圖記(景曰平岡積雪)
九華九十九峰,皆懸崖峭壁,遊者須捫蘿附葛,幾不敢俯視。而平田一岡,於羊腸鳥道中,反以平坦見奇。蓋客從江外入山,皆由五溪,唯宣歙人,乃由平岡。按志中,前代諸鉅公,經此境者,其唯宋寧國相國,明程篁墩耳。唯其平,故宜雪。且九華諸路,遇雪即不能行,唯平岡不以雪阻。自此以往,則漸入佳境,令人應接不暇。而玉峰之遊,又仙境中之仙境也。
舒姑泉圖記(景曰舒潭印月)
宣城志載,青陽縣西北境,吳臨城縣也。臨城南有蓋山,高千丈,今九華翠蓋峰也。峰旁有泉,舒姑所化也。曷見為舒姑所化,姑性好音,感弦歌,而朱鯉出聽也。翠蓋峰下有三潭,曰上雪潭,下雪潭,瓔珞潭,皆舒姑一泉所盈科而進也。三潭夜明,一月印也。(宣城志所記如此,實則女本化鯉,而非化泉。卷八志餘門,許居士,再有按語說明。)
九子巖圖記(景曰九子泉聲)
九華山,原名九子,是以一巖之名名全山。今全山名改,而本巖名不改,以巖頂如九子,回環向背,團聚而嬉也。昔遊齊山九頂洞,同遊謂,此洞無佳作。予戲作絕句云:在昔九子巖,於此洞中隱。何年走青陽,頂印留洞頂。寺左七布泉,噌吰如鐘鼓不絕。垂雲澗泉在其右,若環珮璆然,靜坐聽之,令人蕭然意遠。兵亂時,邑人避難其上,堅壁清野之計,錢江保障,遺烈堪追,豈徒以尤物玩之哉。
五溪橋圖記(景曰五溪山色)
九華以天台為首,化城為腹,五溪為足。五溪橋,本秋浦孔道。人登化城,面壁一無所見,不如柱笏五溪,天外奇峰可數也。予嘗屢經蓮華諸峰之麓。及從五溪東望,迥異舊觀。蓋致王母上元於一室,與凡人何異。若於懸崖雲霧間,望高人逸士,即飄飄若仙矣。予九華九首有云:江上亭亭九朵蓮,遊山不及看山妍。謫仙豈少驚人句,一字名成抵百篇。
書九華十景圖記後
自關常侍繪九華於白綾半臂,宋滕司諫始為圖,吾家大令為六石刻,程待制合為二,吳天錫分為四,皆不傳。舊志,則分合靡定,然皆無總圖,無由知山之方嚮。不標景物,無可名稱,觀者昧焉。山門先生,與九華有緣,因有名山聊借一官留之句。始立全圖為綱,而分十景為目,然後方嚮名勝,爽若列眉。即圖之各記,皆極精卓。至其十體詩,則合書畫為三絕,固與九華奇景,並為有目所共賞者也。青陽曹琳珮琴甫識。
﹝按九華山水奇秀,自來圖畫源委,曹君書十景圖記後,敘之綦詳。山門先生,學問淵博,文詞典雅,固為有目共睹。其首置山水全圖,次列十景分圖,自是有功名山。惜其於佛法不特yy無知,尚且蓄意破壞。不知山水任奇,若無佛法靈感為之啟發,又何能名聞遐邇,朝野歸心。諺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況示現凡僧開闢九華之地藏願王,位鄰極聖,較之天龍八部,真不啻輪王之比乞丐。全不一言讚及,反斥崇奉為愚迷,及專事形容山水,究與人心世道國計民生,毫無裨益。今為合四大名山志為一律,及節省靡費,祇請王居士繪一全圖,附十景圖記等,略表山川靈秀。其十景分圖,與浮靡各詩,概從略。閱者諒之。德森識。﹞
又附考證
顧野王輿地志曰:九子山,千仞壁立,周迴二百里,高一千丈,出碧雞,五釵松。(曹學佺名山志)
九華真人峰北,有山,雙髽,如巾幘然,昔顧野王望而愛之,因名幘峰。(名山志)
九華仙人峰傍,有陵陽,蓋九華山之本名也。(蘇志圖)
九華山,在青陽縣西南四十里,高數千丈,延袤百八十里。舊名九子山,唐李太白,以山有九峰如蓮華,易今名。唐金地藏駐錫於此,靈異甚著,今為江東香火之宗。有捨身崖,寶陀巖,諸名勝。峰凡九十有九。劉禹錫,嘗愛太華,謂此外無奇。見女几,荊山,謂此外無秀。及登九華,而後悔其失言,蓋言江南第一名山也。(江南省志)
邑之山,九華山,極峰巒之勝,舊名九子,李白以山有九峰如蓮華,更名九華。高數千仞,迴環百八十里。劉禹錫云:九華競秀,神采奇異,蓋指此也。距城四十里。與九華相接者,曰:同山,以山同九華也。又有聯絡九華者,曰:幘山。距城十里。一名雲冠山,其峰巍峨,儼如冠幘。又有靈鶴山,距城七里。魁山,曹山,並距城四十里。天台山,至伏猊嶺,則為貴池界,山之列於西南境者。(輿地圖。考池郡志,與省志,略同。而縣志,稱其南望石埭,西望貴池,東望涇川,北望大江,為池鎮山云。)
九華山錄曰:此山奇秀,高出雲表,峰巒異狀,其數有九,故號九子山。為李白,因游江漢,睹其山秀異,遂更號曰:九華山。又曰:山之上,有池塘數畝,水田千石。其池魚,長者半尋,頒首赬尾,珠髯丹腹。人欲觀之,叩木魚,即躍。以可食之物散於池中,食訖而藏焉。其流,洩為龍池,溢為瀑泉,入龍潭有白墡窟,其土如麵,不墋,歉歲,人多食之。(太平御覽。墋磣通。)
東至黃石溪,山頂橫過,雲峰堂。西至觀音堂溪,橫過西南九子嶺,西峰庵。(西疑作四)南至松木橋。北至小橋庵溪。此傳說九華之四至也。(九華山錄)
九華,東為背,西為面。峰巒之奇峭,巖壑之幽邃,唯華西為多。舊志圖,皆詳於東,而略於西,殊不足以盡九華之勝。(九華山錄)
施達曰:四方遙集化城,輒詫稱九華,徒為福地侈爾,山水則概乎其未窺陟也。如廣勝寺一帶,目睫失之,遑問其他。廣勝西接青峭灣,北漸蓮華峰,銳崿連雲,飛瀑洞海,層巖邃谷,乳竇怪石,窮幻極態,應接不暇,何止山陰道上行也。(天柱山房記)
九華之勝,東則九峰,以南為最。南則蓮華,雙峰,天柱,天台為最。化城僅一東巖,足鬯塵襟而已。(天柱山房記)
九華群峰之特出者,以數十計。爭峙其間者,以數百計。稱九十九峰,亦好事者概其成,不能縷悉也。(九華散錄)
再附交通
九華之交通:九華山,周迴二百餘里,高一千丈,而支山不與焉。南望石埭,西望貴池,東望涇川,北望大江。由徽州,寧國,池州,(仍沿舊府制名稱)以達九華,均係陸路,以徽州山路為險遠。若沿江各省登山者,水道由大通入。舟行二十里,抵銅埠。夏秋水漲,東行可抵橫橋。近年添置小輪,行程尤速。自銅埠抵青陽城,修築馬路,有(橡皮鋼絲)車以便行人。唯銅埠南行抵錢家隴,(又作衕)須由大通登義渡,或自買舟。春冬水落,均由大通陸行。信件往來,有郵政,無電報。餘詳路程表,列後。
池州至九華路程表(西北路)
池州府城→(十里)←白沙鋪→(十里)←童婆鋪→(十里)←士齊鋪→(十里)←宗文鋪→(十里)←石馬鋪→(五里)←五溪。餘與北路同。
寧國至九華路程表(東路)
寧國府城→(十里)←長橋→(廿里)←荷花塘→(十里)←寒亭→(廿里)←清弋江→(十里)←浮橋→(十里)←十里鋪→(十里)←南陵縣城→(廿里)←鵝嶺→(十里)←三里店→(十里)←煙燈鋪→(十里)←劉李鋪→(十五里)←黃金塔→(十里)←喬木灣→(十五里)←石堰橋→(廿五里)←木竹鎮→(廿里)←雙陪嶺→(五里)←青陽縣城。餘與北路同。
徽州至九華路程表(東南路)
徽州府城→(十五里)←封口→(廿五里)←許村→(五里)←金嶺→(四十里)←篛嶺→(廿里)←湯家橋→(四十里)←三口→(廿里)←甘棠→(三十里)←楊家河→(十里)←石埭縣→(五里)←煙墩橋→(十里)←崇覺寺→(十里)←陵陽鎮→(十五里)←南陽灣→(十里)←一天門→(十里)←二天門→(五里)←分水嶺→(二里)←轉身洞→(三里)←三天門→(五里)←平田岡→(一里)←大嶺頭→(一里)←洗手亭→(三里)←地藏塔
大通至九華路程表(北路)
大通→(廿里)←銅埠→(五里)←茅坦→(三里)←錢家隴→(七里)←低嶺庵→(十里)←五溪→(五里)←六泉口→(五里)←廟前鎮→(五里)←老田→(四里)←利涉橋→(二里)←二聖殿→(六里)←大橋庵→(四里)←甘露寺→(四里)←九華望江亭
大通→(廿里)←銅埠→(十里)←橫橋→(五里)←焦家埠→(五里)←青陽城→(十五里)←西洪嶺→(三里)←華陽橋→(七里)←柯家隴→(十一里)←二聖殿→(六里)←大橋庵→(四里)←甘露寺→(四里)←九華望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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